“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地方，新冠肺炎的死亡人数统计，都存在着和现实之间的偏差。”
新冠肺炎在全球肆虐，对各国造成不同程度的恶劣影响。其中，备受关注的一个问题是：各国日益增加的死亡数。
近日，中国武汉核增1290例病死数，致该市新冠肺炎死亡数上调近50%。武汉政府通报解释，数字变动是因为对所有涉疫地点的数据“全采集”，包括发热门诊、方舱医院、隔离点、社区、养老机构等，“逐人排查核对”得出。
从分析可知，该次上调包括两方面数据。一，疫情早期病人激增、医院收治能力不足，有些患者没有入院治疗便在家病亡；二，在救治高峰期，医务人员忙于救治，“客观上存在迟报、漏报和误报现象”，但“没有瞒报”。
除中国外，法国也曾调整过“死亡数统计方式”。4月4日，法国卫生总署称，养老院新冠肺炎死亡数将首次纳入官方统计。此前相当长一段时间，该国仅累计医院汇总的死亡病例。调整后，法国死亡数字呈递增速度上升。
“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地方，新冠肺炎的死亡人数统计，都存在着和现实之间的偏差。”美国《纽约时报》和《华盛顿邮报》等媒体于日前分析称。
著有《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》一书、知名法医病理学家朱迪·梅勒涅克（Judy Melinek）于Medpage发文解释，各国新冠肺炎死亡数确实存在统计口径差异。这源于死亡受多重因素影响，且会随疫情发展不断变化；也有执行方面的难度；更是迫于疾病蔓延现状及其复杂形势的“必然”。
4月6日，在纽约布鲁克林区Wyckoff Heights医疗中心外，穿着个人防护装备的医务工作者将新冠肺炎逝者送往临时停尸房。/AP
多国都质疑：死亡数精准吗？
世界多国都曾被质疑过“漏报死亡数”。
据英国广播公司（BBC）报道，英国政府公布的新冠肺炎死亡数是“经过美化”的。一方面，该国死亡数在一段时间内，仅统计在医院死亡的数字，但不包括养老院内、家中死亡人数。英国对此解释，这是因为医院死亡人数统计速度快且准确。
另一方面，官方公布的养老院新冠肺炎死亡人数，低于行业机构的统计数据。4月13日，英国国家统计局称，英国养老院两周内共有217名老人因感染病毒在养老院中离世。而同一天，英国最大的两家养老院机构公布数据称，两周内仅其旗下500家养老院中，至少有521名老人死于新冠肺炎，几乎是官方数据的翻番。
美国和意大利关于死亡数的统计，被视为“相当严格”。死后检出新冠病毒阳性的病例，皆被算入新冠死亡病例。
但美国《纽约时报》4月5日报道，官方未能准确记录真实数据。由于缺乏统一的标准化系统来上报死亡病例，加之检测能力持续不足，一些偏远地区的验尸官缺乏工具，美国仍有大量新冠肺炎死亡病例“未得到确认”。
“在弗吉尼亚州，一名殡葬主管处理了3名死者遗体。医护人员提醒，这些人的新冠病毒检测结果皆为阳性。但只有一人的死亡原因注明为新冠肺炎。”《纽约时报》报道。
此外，美国对养老院的死亡，基本采取不检测、不上报原则，亦会造成死亡人数失实。这一问题在德国、西班牙同样存在。
即使在同个国家/地区，官方统计数据也会因计算方式不同，而产生差异。
例如，英国卫生和社会关怀部在统计死亡数时，会纳入检测呈阳性但可能死于其他疾病（如晚期癌症）者。但英国国家统计局将所有死亡证提到新冠病毒的，都计算在内，无论其是否接受检测或仅仅是疑似病例。
而德国官方疾控机构罗伯特·科赫研究所也曾公开称，各地统计死亡人数的方法不同。在汉堡，只有经法医确认“死于新冠肺炎”者，才被纳入统计。而根据罗伯特·科赫研究所要求，死者体内检出新冠病毒阳性，就应被计入。基于这一差异，当罗伯特·科赫研究所公布汉堡死亡人数为14例时，汉堡则表示死亡仅8例。
美国阿拉巴马州谢尔比县的验尸官埃文斯，对该县今年早些时候的死亡数据表示怀疑。她认为其中有多名“未被确诊的新冠肺炎患者”。/The New York Times
死亡数统计 有诸多难点
《纽约时报》援引公共卫生专家发言称，准确统计死亡人数是了解疫情的一个重要手段。致死人数越多，有关部门出台防疫措施、实施禁足策略的意愿就越强。精确的死亡数据还能让政府知晓，隔离措施是否已生效。以及，如何调配资源，如呼吸机、医护防护设备等，将其拨给最急需的地区。并最终决定，何时能解除封锁、回归日常生活。
“现实是，死亡数据的统计口径非常复杂。”朱迪·梅勒涅克说。她现任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中心临床医学教授。
她解释，死亡人数的联网统计是逐层建立起来的。在美国，约分成3步：1.由地方政府出资，组织当地数百个机构收集；2.州级政府汇总地方政府数据；3.联邦政府汇总州级数据。在新冠大流行初期，各地都普遍存在检测不足、对社区传播认知不足等问题。因此，患有慢性病或健康状况不佳者，虽感染病毒，但未被检出。
“在开始检测新冠病毒之前，我们收治过成批的肺炎患者。我还想这真是怪事。如今，我相信其中一些人确实感染了新冠病毒。但当时没有人知道。”美国新奥尔良图莱恩医疗中心内科主任格拉尔迪娜·纳德说。
这种情况在各国养老院中也非常突出。英国最大的养老院代表机构“关爱英格兰”18日称，他们研究了4月1日以来的病死率，并和往年同期病死率进行比较，可以推测英国有7500名老人死于新冠肺炎。但因“检测不足”，无法给出确切数字。
“精准统计难”的核心问题在于，不同国家或地区在登记死亡原因时，使用的归因方法，存在差异。
以美国国家生命统计系统（NVSS）为例。该系统要求，死亡证明包括两部分。第一部分是致死性潜在疾病或伤害排序。第二部分是其他可能推动死亡进程的潜在问题。
在美国，联邦政府称核酸检测阳性，即可称患者死于新冠肺炎。但作为法医，朱迪·梅勒涅克认为，不能一概而论。“最终决定怎么填死亡证明的，是医生或法医。我们需要了解病史，包括呼吸急促、胸痛、发烧、咳嗽。在多数情况下，新冠病毒可能是潜在问题，因为它可能导致多种致命性并发症，如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等。在某些情况下，新冠病毒可能会造成慢性疾病恶化，尤其是那些影响肺功能的疾病，如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。还有一些情况是，患者本身基础情况差，即使没有感染，亦在慢慢走向死亡。”
《法兰克福汇报》援引波恩大学医学院病毒学家亨德里克·施特雷克（Hendrik Streeck）发言称，一名78岁有基础病的老人，死于心力衰竭。尸检显示，其新冠病毒为阳性，但没有任何症状。“那么，哪一个才是致死关键因素，心脏病还是新冠病毒？”
朱迪·梅勒涅克认为，相较于死亡数字，更应关注在死亡结果上，新冠病毒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。它是直接致死原因？还是诱发严重并发症？”随着时间流逝，临床医生终将有时间坐下来，仔细查看每一个病例，找出导致每位新冠肺炎患者死亡的真正原因。届时，死亡数准确度可能会提高。
但目前，多国医院仍忙于救治重症患者。临床分析不得不搁置一边。
3月24日，在英国伦敦圣托马斯医院外，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帮助新冠肺炎患者，上救护车、进行转院。/Getty Images
用殡葬数倒推死亡数，靠谱吗？
值得一提的是，在质疑死亡数时，有媒体会引用殡葬数，来倒推实际数目。BBC认为，这忽略了“其他死亡原因”。
据BBC报道，英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，3月30日-4月3日当周，英国死亡人数达1.6万余，比往年同期增加6000余例。而同期新冠肺炎死亡数为3475例。即，有2500余例死亡原因不明。
英国诺丁汉特伦特大学社会学教授罗伯特·丁沃尔（Robert Dingwall）表示，新冠病毒和封城禁足带来的其他因素，可能是其致死原因。包括：与自我隔离有关的心理健康问题诱发自杀、缺乏活动引起突发心脏病、失业增加和生活水平下降对健康的影响，以及其他如延迟常规手术和错过癌症筛查等。
“在传染病大流行中，人们会认为每一例死亡都与新冠病毒有关。但事实并非如此。”英国牛津大学流行病学家卡尔·海内根（Carl Heneghan）告诉BBC，产生这种偏见的原因是，“有一种倾向于最坏情况的趋势。这是唯一传递给我们的信息。”
卡尔·海内根称，2009年的H1N1大流行就是一个例子。早期病例死亡率估值被夸大10倍以上。在全球暴发的10周内，各国估值相差很大，在0.1％到5.1％之间。等到疫情结束后，医护人员有机会查看病例并重新评估，发现实际的H1N1病例死亡率要低得多，为0.02％。
据美国联邦政府预计，到2021年，才会在美国人主要死因的年度汇编中，公布新冠肺炎死亡病例的最终数字。
“当疫情结束时，我们将对形势有清晰的认识。最终会弄清楚各种数据。”朱迪·梅勒涅克说。
也有死亡率分析学者称，可能永远不会有真正准确、完整的死亡病例统计数据。“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残酷的全球性大规模杀伤性事件。不管最终结果如何，这都是可怕的。”BBC报道。
资料来源：
1.DEBBIE KOENIG. How Accurate Are Coronavirus Death Counts?. WebMd
2.JUDY MELINEK. How Accurate Is the Coronavirus Death Toll?. Medpage Today
3.NICK TRIGGLE. Coronavirus: How to understand the death toll. BBC
4.ROBERT CUFFE,et al. How the UK’s coronavirus epidemic compares to other countries. B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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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“医学界”微信公众号
作者：燕小六
校对：臧恒佳
责编：郑华菊
